Ⅲ
许久的黑暗后，第一缕阳光终于突破了地平线的束缚，它迫不及待地穿过了屋檐与小巷，亲吻着房脊瓦缝中生长的的小草野花，终于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棂，落在了昏暗的小屋里，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瘦弱的白发少女。少女的皮肤苍白，混浊无光的双眼呆呆地朝着窗棂的方向。柔软的阳光投在柔弱的少女身上，显得格外迷人。
“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呢，太阳出来得很早，天也是蓝的。”一位穿着破旧的酒红色军装的男子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向少女，将手搭在轮椅上。
“啊！苏先生。”少女仿佛惊醒了一般，慌张地将头转向了男子的方向。
“怎么样？身体好些了吗，瞳？”苏一脸温柔，关切地说道。
“嗯，好很多了。”
“这样的话，我带你去走走吧。”
瞳的双眼亮了一下，但随即又变成了担忧。
“但是......苏先生你......”
“没关系，军队早就撤走了。”苏微笑着，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，“现在这里没有军人了，大家的生活都开始恢复正轨了。”
“嗯......好吧。”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“感觉到了吗？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呢。”苏推着轮椅，带着少女漫步在小径上。
“嗯，确实呢。”瞳闭着眼睛微微向前探头，她的身体用毛毯盖住了，只露出了一个头，毛毯边露出的脖颈处有烧伤的痕迹。少女的皮肤烧伤了。但她前倾着头，试图用稍微完好的面部感受阳光。
瞳微微笑着，“我能感受到温暖呢......唉？”
瞳疑惑地偏过头。
“没关系，刚才有一只蝴蝶落在你身上了。”
“哦，这样啊。已经有蝴蝶了吗？真好啊。”
“是啊，真好啊。”苏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，他低头看着手心，脸上闪过一瞬痛苦的神色。
“啊，前面有一条鹅卵石路，路有点陡，我会推的稍微慢一些，坐稳了。”苏恢复了微笑，继续推着轮椅。
“嗯。”瞳轻轻点了点头，稍微缩了缩身子，示意自己坐稳了。
苏将轮椅推的很慢，这样让瞳可以舒服些。
“我们现在在一条小河边，河边有风，感觉到了吗？”
“嗯......似乎真的能感觉到凉爽呢。”瞳试图去感受着，露出微微的笑容。
“啊！哪里有两只白鸟呢！”苏忽然开心地喊道，“太远了，可惜看不到它们是什么鸟。从这里的战事结束后，这里好久没有鸟了呢，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有鸟出现！”
“真的吗！”瞳也激动了起来，使劲地试图稍微直起些身子，但随后她又有些可惜，“只是我见不到呢。”
“没关系，总有一天，你会见到的。”
“真是的，苏先生不要做这些不可能的承诺啦。”
“不，我保证。”苏用郑重的语气说，“等到和平了，我会送你到大医院里给你治病，让你的眼睛能够见到光明。我一定会让你见到的，不论是水上的白鸟、黎明的太阳还是雨后的彩虹，我都会让你看到！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一个完整的美丽的世界。”
“美丽的世界......”瞳喃喃着。
“苏先生，您觉得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呢？它......真的是美丽的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你想想......”
“那、那为什么我的世界一直是黑暗的呢？为什么我无法亲手触摸它们？为什么我无法真正聆听他们？”瞳忽然激动了起来，“我从小就是个盲人，后来又被爆炸烧伤失去了大部分触觉，现在我的听力也衰退了，甚至苏你对我说话都要贴着我的耳朵。为什么、为什么我天生就有缺陷，为什么会有战争，为什么、咳咳、咳...咳！”
“瞳！没事吧！”
“没、还好。”瞳的呼吸平稳了些，“......你能回答我吗？苏？”
“......”沉默了半晌，苏终于开口了，“瞳......你知道吗？上帝创造每个人时，并不是无私的，都是带着嫉妒去创造人的。拥有灵巧双手的人，有很多都无法聆听这世界；拥有音乐天才的人，有很多只能与星星为伴。瞳，上帝也在妒忌着你。
“是的，瞳，上帝妒忌你，妒忌你有一颗无暇的心，一颗拥有着一座美丽世界的心灵，所以上帝夺走了你的双眼，削弱了你的感知，因为他不希望你感受外界的美好。
“但是，他也爱着你，他不希望你内心的无暇被这个世界不好的所污染。世界是美的，它有着真、善、美，有着无限美好的风景与人性的光明。但它也是丑的，贪婪、战争、饥饿会污染你纯洁的心灵。
“原谅上帝吧因为上帝爱怜你。世界是美的，也是丑的，它温暖，但也寒冷，它给予你，也夺走你，它是一个仙境......冷酷仙境。”
最终，在苏的安慰下，瞳终于平静了下来。
“我有些累了，苏。能找一处阴凉点的地方吗？”瞳说着，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疲倦。
“嗯。”苏答应了一声，将轮椅推到了一处破旧的雨棚下，“你先休息一下吧，今天走的的确有点远。”
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，只是胸口平稳的起伏着，似乎已经睡着了。
苏找了旁边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，静静地望着面前柔弱、娇小又伤痕累累的少女。此时的苏目光无比柔和，似乎要将瞳温柔地包裹起来，不让她受伤害，又怕自己的目光也会伤到她。
苏低下头，看了看手心平躺着的，几缕白色的发丝，他的目光又充满了悲伤、同情和歉意。
面前的少女仍熟睡着，她的病弱的脸庞很平静，在淡淡的阳光的照耀下，像是一位纯净的无法被污染的睡美人。苏不禁望得有些出神。
已经三个月了呢。
脑海中，忽然浮现出三个月前，在这还是战场的城市里，自己与瞳的相遇。
那是两人一生的转折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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